汉中的水是天地交合的产物。从春天到夏天，还有秋天，天空时而一碧万顷，时而阴云密布，时而就扯起闪电，雨水涟涟了。抬望眼，汉中的这儿那儿也是十里不同天，“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让人想到刘禹锡的《竹枝词》，另外两句应该是“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踏歌声”，可咏可唱的那种味道，真的适合天汉大地的江南江北。若是眯着眼睛，你会想起春天的春雨霏霏，那雨飘在伞上有些润滑，天地的水也会是冷凉中含着一点暖意，让柳丝发芽，让土地滋润，也让人的心中生出一抹相思。那回归的人儿，到底又在哪一道门扉后面呢？夏来了，谷雨过后，百鱼上岸，那些雨水泼洒起来，有一种急促的动感。此时此刻的水乡，披着蓑衣的上一辈男女正在江边忙碌，男的打鱼，女的洗衣裳，打鱼的人是一身雨水，雨鞋里叽叽呱呱，蹬蹬瞪上岸，出水才看两脚泥，那鞋中的雨水，不无奔涌，如同两条小船；女的呢，白嫩嫩的双腿在水里出没，拔出脚来，若两截嫩藕，看着就是一种享受。这个季节中的后来者呢，则是踮起脚尖在雨中掠过，撑着雨伞的帅小伙儿在雨水中跟随，充当天使的护花使者，那情形也是蛮有意思的呢！要是你站在田坎上，夏雨中的人儿一身泥水，在忙碌着分秧插秧，呼朋唤类，分外忙碌，而老街的伯父朱万春，说不定正拎了锄头在风雨中奔驰呢！秋天来了，汉中的天地久久拥抱，给大地下着长久的雨水，秋雨绵绵，秋色沐雨，甚而阴雨连绵，人的心里会生出一些湿漉漉的感觉，甚而有些厌烦。但是天与地不管不顾，继续下着雨水，偶尔会给人们几个晴天，让大伙儿收割或者晾晒稻谷，之后又继续下起来。记得早些年，由于秋雨下得太久，收回的稻谷只有在锅里背干，也就是烘干，否则稻谷发芽，就不是闹着玩的。如今蛇年的秋天也是这样，雨水下了一个多月，别的不说，菜地的菜长不起来，雨水令人忧患。好不容易天晴，那可能就要到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时候，这会儿，湿漉漉的天地之中，汉中的水可谓饱满之极，人间也只有去适应了。冬天当然雨水比较少，可是一旦下雨，就有雪花相伴，或者干脆就是洋洋洒洒的雪花，那时候汉中的水就是无数六角形的晶莹雪花，天地也为之一凛，觉得岁尾临近。

汉中的水聚在水网密布的河里。汉中有大大小小的河，大河有汉江，是中华江河淮汉之一，为长江最大的支流，流过五个省、十一个地市，长达三千里，仅仅在汉中境内也有三百里长，那不知道装了多少的水啊！这一条大河日夜奔腾，曲曲折折，蜿蜒不断，像一条龙，如一个躺在地上的巨人，要是真的如李汉荣诗歌里说的，这一条躺在地上的河站起来，那将是与天等高吧？而那水的喷涌，又将是如何的雄壮呢！漫长的日子里，河流有时舒缓地涌动，比如春天；有时候似乎凝滞了，但依然流淌，比如冬季；有时候呢，则是大河滔滔，巨浪滚滚，这应该是夏天和秋天，那时候，汉江发了脾气，或者说真正地还原成河，气势夺人，河里的水与天上的水联合起来，形成一种猛烈的气势，你争我夺，互不相让，那一河的大水则是横无际涯，让人惊诧了！其实，汉江的水再多再大，那也是众多的二级河流乃至三级河流汇集起来的，如同汉江最终要归入长江大海，那无数的小河也在日日夜夜向汉江注入的，它们弹着琴弦，它们唱着歌儿，一路而来，欢欢喜喜地奔向汉江，成为大河的支流，抑或支流的细流。比如濂水河，比如褒河，比如杨家河，比如黑河，还有冷水河，还有更小的湘水河、红庙堂的河，喜神坝的河，以及玉带河，都在竭尽全力地追赶而来，把全部的水，流到大河里去，形成大河的浩瀚，乃至雄阔。这时候，大小河里的水，就形成汉中大地水的另一种格局，那一种奔涌，那一种九曲回转，那一种点点滴滴和汩汩不尽，就成为这方土地的恒久润泽，滋养万物，更让万物欢喜，成为大地吐纳的诗篇。那么有了河里的水，就有各种各样的鱼儿，就有河边的生灵，还有祖祖辈辈的男女，一路而来，代代相袭，成为灵动不已的生灵。

汉中的水，也在无数的塘库之中。放眼望去，汉中大地多山，多丘陵，就地貌而言丘陵山地占有绝对的优势，那么丘陵和山地的塘库，就如同星星点灯，灿然呼应。你曾经在南郑工作，见过许多的塘库，当地人叫水库，或者鱼塘；你的老表罗黑娃也在看守着湘水的一个鱼塘，而你的父母就长眠在一边的坡底。这些大大小小的塘库，如同大地的眼睛，调节水汽，补给灌溉，大多数是当年大修水利的杰作。许多年了，它们静静地横亘，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南郑的南湖公园曾经是强家湾水库，人工奋斗的杰作；还有那个叫红寺湖的妙处，原本就是水库，还有高皇山水库、漫坡水库，响岩水库、陶家湾水库，山口的青羊水库，沔阳的水库，西乡的水库，城固的水库，宁强的水库，尤其是有名的石门水库，形成汉中大地的灼灼亮眼，储蓄水，储蓄波光浪影，也储蓄一代又一代人的希望。那里面的水，是旱天的希望，也是雨季的调控，江水的柔性和刚性天然交融，调节丰欠，成为一片人世的水域资源，实在是一方地域优势和福音呢。许多年，水库还是旅游资源，可以垂钓，可以修身养性，也可以让浮躁的心得以安定，实在是妙处难于君说。这些年，你或许听说有的塘库在渐渐干涸，便有隐隐的忧患，这里你祈愿天遂人愿，人间无恙。

汉中的水，勾连城乡，衔接山地和平坝，有一种丝丝缕缕的润泽。大地水网，水乳大地，似乎在地下牵连着一股股水的奔涌。有人说水在地下游走，这不无道理。须知辽阔的大地，水网衔接，水脉行走，都是可能的。早年的农校土壤肥料课堂上，老师不也说过土壤中的毛细水管在密集地分布和传递着水分吗？不是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吗？不是说大地之下还有暗河和倒流河的说法吗？那么，这生养于斯的的汉中大地，大自然的神奇之一就有水的悄然行走吧？而且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哪一片地下没有水网的配置？哪一个城池下没有纵横的给排水系统？那些小区，那些城市内外的大路小道下，都有着水的奔涌和静流？应该说，城市的水来自乡村，大城市的水来自小城市的供给，于是这汉中的水，就有着消长，有着代谢；一首老歌里唱的，“如果没有没有天上的雨水，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大抵也适合汉中的水，如果没有永续的利用，汉中的水也不会连绵不绝吧？此时，珍惜汉中的水，那也是在珍惜我们自己呢！

汉中的水，好像还在男男女女的眼睛里面。这可能和寻常的水有些不同，但是你看过去，长街上走过的人，远道上奔赴的人，你熟悉的人，你不熟悉的人，都有一双属于自己的眼睛。有时候你静下来，他静下来，乃至她也停下匆匆的奔走，稍稍留意，就会发现你面对着的眼睛在流淌着眼波，或者干涩，或者湿润，或者明亮，或者清澈透亮，或者有些浑浊。那里面装着的，是一汪清水，是人世的激流，是悲欢离合的泪水？甚而是久别的思念流光，还有难以消除的怨恨之波？这里面，其实就是水，各种各样的水，心事呈现的水，灵动不已的水。其中，最可爱的当然是孩子，是婴儿，是没有纤尘的清澈之水，是情人眷侣的忘情之水，还有对于日子和岁月的望穿秋水，那是期盼？是奔赴，还是属于天汉大地的沉静和安详？于是也就各自会意，任君领略了······

【作者简介】朱军，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任汉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汉中市赤土岭文协微信官网首批驻站作家，现居汉中。自1985年起发表文学作品，已出版散文集、小说集、诗集等文学专集60部，共计145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