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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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藏

时间: 2025-12-05 08:49 来源: 省泾惠渠灌溉中心 张健雄

      只一夜,北风就起来了。这个在遥远的西伯利亚按捺了一整个冬天的老朋友,每年的秋末冬初,永远不会失约。它所到之处,草木凋零,万物萧瑟,所有的生命都不约而同地藏起了自己。

      楼下经常散布的那个公园里,满眼荒芜。这是一种区别于其他季节的荒芜。夏天的荒芜是野草与藤蔓肆无忌惮的茂盛,是过于恣肆、以至于有些杂乱的生命的堆积;冬天的荒芜,却是一种收束了的、干净的、克制而收敛的荒芜。那几棵在夏天时候葱葱郁郁的合欢树,只剩下些黄褐色的枝丫和挺拔的树干,像一幅泼墨画完成之后洗净的毛笔。一蓬月季的枝条,纠纠缠缠地蜷缩着,这片月季花在繁盛时期曾经成为小区里非常火的网红打卡处,那姹紫嫣红、国泰民安的锦绣花团,映照着一张张可爱的脸。而现在,它的花叶凋落,它选准了恰到好处的时间,把一切好颜色都收藏了起来。

      那些平日里喧闹的鸟儿和忙碌的虫子们现在也没有了踪迹。在北风到来之前,它们比我们更早地预料到了一个寒冷的冬天,未雨绸缪,妥帖地为自己选定了冬眠的住所。那个在酷寒冰封下的住所,承载了它们奔向另一个春天的梦。

      作家苇岸在他《大地上的事情》里说,冬天是自然的一次“总结与整顿”。让我们以这样的“总结与整顿”来盘点脚下的这片土地和我们生活其中的这座城市,你看那土地,它并非贫瘠,它只是善于收藏起自己,它收藏起颜色、动作、目光和姿态,允许自己在这个冬天暂时缺席人间。它把春夏秋三季的喧嚷与繁华,那些落花、落叶、虫鸣、鸟叫,都一一收纳进去,在它广袤的、温暖的胸膛里慢慢地沤着,发酵着。这是一种伟大的沉默的劳动。我们只看见地面的空无,却看不见地底下那场盛大而缓慢的宴席——根须在静静地延伸,蛰虫在安稳地睡眠,所有生命的元气,都像酒浆一样,被时光与黑暗悄悄地酿造着。这何尝不是一种“藏”的智慧呢?

      而这样的冬藏,世世代代、朝朝岁岁,由物及人,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让我们去《诗经》里寻找先民们冬藏的痕迹:“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冬天来临,先民们把洞堵上,把窗缝用泥涂死,然后一家人聚在温暖的屋里,守着储存好的粮食与柴火,等待着新春的来临。这是一种将生活收拢、向内安顿的仪式。整个冬天,他们便在这“冬藏”里,回顾一年的收成,讲述祖先的故事,将身体与精神一并滋养,等待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从《诗经》里出发,我们一路追寻一路前行,从古代到现代,从乡村到城市,我们的冬天,被暖气、被霓虹、被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讯息填得满满的。我们失去了对寒冷的真切感知,也失去了那份因“藏”而生的、静定的期盼。我们总在奔忙,总在获取,总害怕错过什么,像一只不肯停歇的陀螺。我们忘了,土地尚且需要休耕,草木尚且需要落叶,人又如何能永不停歇地绽放呢?

      这或许就是“冬藏”于我们人生的意义了。它并非懒惰或停滞,而是一种必要的收敛与沉淀。是将向外追逐的目光收回来,审视自己的内心;是将消耗在无尽琐事上的精力积蓄起来,滋养精神的根脉。如庄子所言,“无用之用,是为大用。”我们总觉得“藏”着是无用的,是浪费了光阴,殊不知,这正是一切生发的根基。没有冬日的敛藏,哪来春日喷薄的生机?

      我信步在公园里走着,不由得裹紧了衣服。居民们行色匆匆从公园穿过,他们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又一个冬天。在这个冬天,他们将盘点一年里的所得与所失,回忆一年中那些喜怒哀乐,他们同时要暂时地收起自己的锋芒和野心,把自己瑟缩在一件暖和的大衣里面,妥善小心地培养自己来年春天的野心。

      冬季漫长,我们总要学着,像土地一样,将一些珍贵的东西,比如一点天真的梦想,一份纯粹的热爱,一种不为什么的坚持,好好地收藏起来,妥帖地安放在心房的深处,用沉默与耐心,静静地等待春雷响起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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