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河,商洛人民的母亲河,在这个并不炽热的夏天断流了。天空不留痕迹,但飞鸟曾经掠过。水枯了,鱼呢?“一江清水供京津”的广告牌,硕大而醒目,因为见惯,所以无视。
冰川很远,珠峰很高,但水荒却只是咫尺。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人生孩子都在自己家里。每个村都有手脚麻利,热心能干的“接生婆”。每有妇女快生时,接生婆都权威地指挥主家先烧半锅开水。我好奇地问奶奶:生孩子要那么多开水干什么?奶奶告诉我,接生婆自带的剪刀、产钩之类的要用滚水消毒,要不剪脐带怕引起破伤风,刚出生的孩子满身脏污,应及时用温水洗干净,要不脏东西进到嘴里,就很危险。懵懂中感受生命之初离不开水。
村里有个赤脚医生,我称伯伯。幼时患小儿麻痹,腿脚不便,自学成材,略懂药理,村人头疼脑热,请他开处方,服了药或是打了针倒也药到病除,信任就建立了。针剂需要他注射,也是从不拒绝。伯伯有一个饭盒大的铝盒,里面装着粗细两套注射器,每次用前,他都先把针管针头在开水里浸泡一会,再反复抽水冲洗。
那时输液仅限手术后的大病,平常感冒发烧需要打针,都算严重的了。伯伯不管什么时候,给村民开处方还是打针,没收过一分钱,一根烟算是招待,有的穷人家连一根烟都没有。不夸张地说,全村人的屁股都挨过伯伯的针刺,全村人共用过一个注射针头。若干年后每每想及此事,庆幸伯伯没有失误,大家没被传染疾病,回忆伯伯认真冲洗注射器的样子,感叹水是万洁之源。
村里有一口泉眼,一年四季,都汩汩地往外冒着活水。夏天路过的人口渴了,俯身洗净双手,掬几捧泉水解渴,全身透凉舒爽。冬天,河水结冰了,本村的大姑娘小媳妇结队来泉边洗衣服,刚从地底浸出的泉水并不十分冰手,成了寒冬的一股暖流。有个爱美的女子直言嫁到本村图的就是离这泉眼近,洗衣方便。不料一泓清泉也会成为居家女子眼里的财富资源。
上了初中,先知道长江,其后才知道丹江。老师说,如果长江是一棵大树,那么丹江就是这树上的一根枝条,但却是长在靠近树顶的那枝。我为丹江感到骄傲,心想以后一定要去看看丹江。老师说,你们肯定都有机会看到丹江,还有人将来会看到长江。
记得父亲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是“化作丹水滔滔”,我问父亲,丹江河水大吗?父亲说不,“滔滔”既是想象,也可以是诗人的情感,表达对故乡的热爱。
终于,我见到了丹江。一条河,一条没有波涛汹涌的河,却要承载一方人的乡愁与梦想,担心它会否负荷超重。
保护母亲河!曾经以为它只是一个口号,当我的工作与一个地方的水利工程紧密连接的时候,关注水流及其工程设施就成了所到之处的日常。见证地方政府下大决心撤走了仙娥湖水库的游船,坝下的鱼塘,水岸的农家乐。每年投入巨额资金修建堤防,河道治理,保护水环境。切身感受一个经济尚不发达的城市为“青水绿水就是金山银山”所作的牺牲与努力。
三年前,去棣花堤防工地,丹江河南的山腰有几户人家,依山傍水,美不胜收,管理处项目部就设在那里,听将近退休的老水利讲丹江水事:河对面早先都是稻田,春夏之交,蛙鸣阵阵,仿如江南水乡。我问:丹江河里行过船吗?他答自己没见过,但听老人讲过。没有船怎么能有船帮会馆呢?那就是当年的商场和酒店呀!
感谢老水利终生奉献,新一代继续接棒,用心费力修水治水,盼望将来有一天,丹江河水能像早年那样流量丰沛,田间可种水稻,河里可行货船。老水利叹口气,不知那样的景况能否再显,但我们至少要从现在保护水源,减少流失,拒绝污染,不要给子孙留下遗憾。
年初我去香港旅游,导游尊称游客为“贵宾”,所到之处,普通话交流无缝通畅,惊叹香港居民对内地游客欢迎与依附,时不时有人套近乎说咱们都是中国人嘛。笑问导游香港最离不开内地的是什么,以为她会说:Made in China!不料她竟然说:“水!淡水!”他们吃的食物穿的衣服以及其他日用,都可以全球采购,唯独饮用水是内地专供。
水,河流之水,仿如地球的血管,是斩不断的亲情纽带,连接着内地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