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入冬以后天越来越冷并且黑夜来临得越来越早。母亲告诉我,因为冬天来了,冬天天短夜长,夏天天长夜短。她说的还是现象,不是因果关系,我姑且这样记住,不再深究。
我是个喜欢疯玩的孩子,特别是到了冬天就觉得放学后的时间实在太短了,黑夜来得太早。我们常常耍到等眼睛瞅不准人了,才散伙回家。每次回到家里,后背出一身汗,裤腿满是尘土,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冬至前后,是西岐大地的农民一年当中农活最少的时季,但我晚归到家后的情景往往是:父母依然没有回家,姐姐或在揽柴烧炕,或在台灯下写字。
天越来越黑,我实在等不住了,就喜欢出门张望。不见人影,就不自觉地往村口走,继续张望。夜幕压得越来越近,冷风呼呼地剜着我的脸蛋,光秃秃的树枝上麻雀站立不稳。我期望着一个黑影向我靠近,或是拉着那笨重的架子车或是骑着那破旧的自行车,或是父亲或是母亲。成长的经历,时时刻刻在无形中影响着一个人性格,所以我小时候怕黑怕冷。
为了生计,除了种地,在一个个的寒冬季节,父母还要外出盖房子、拣辣子、卖苹果、摆地摊,历经了艰苦,受尽了严寒。父亲有一把因为用得太久而磨得特别窄的瓦刀,我怎么也忘不掉他作为一个兼职瓦工夜归后身上散发出的石灰砂浆味道。母亲有一辆没有横梁的紫色自行车,我怎么也忘不掉她骑着车子带着干馍去拣辣子而冻得红肿的双手。熬过一整冬,最后,他们领到的工钱和收入,却是少得可怜。我清楚的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常常有部分学生被学校老师赶回家,理由是家里没有按期上缴农业税,我就是那经常被赶回家的其中一个。那时感到欣慰的是,过年还是可以穿上一件新衣服的,也有骨头啃,有臊子面咥。
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愚昧的满足还是一种居于谷而不卑的高贵品质,总之父母对于这样的生活永远没有怨言。在我的心目中,他们是伟大的。他们像铁人,积极坚韧地劳作,和气平静地生活。
时间飞逝得太快,他们头上的黑发就像入冬的草一样很快地衰败了下来。
我父亲因为一场意外事故,眼睛受过伤,做过手术,术后视力下降的厉害,又不能干重活,后来父母离开岐山老家,去宝鸡开了家叫“鑫旺小吃”的小餐馆。视力残疾的父亲就勉强帮衬母亲经营着小店,维持着家里的生计。家乡的小吃有名,母亲厨艺又好,餐馆就这样一直经营了下来,一干就是八年。这八年,母亲的手每年还是会生冻疮。母亲说,他们不累,开餐馆的生活比在家有规律,习惯了,觉得还挺好。我便不再多说,劳作了大半辈子的人的确闲不下来。
现在,父母已经到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多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带孙女。母亲常说,她和父亲结婚时住在土房子里,她常常梦想什么时候能住上大瓦房,能有个干净的水泥房檐台。父母闲来没事也关心十九大,他们说国家的发展变化太大了,他们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我们小时候温饱基本过得去,再看现在的孩子多幸福。
他们怎么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足常乐高兴就行,身体健康精神就好。可是,除了让他们吃饱穿暖外,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我还想带他们有一次去远方旅行。
一热一冷,又到了冬天,我还是盼望着冬至快快到来,不是要吃几两水饺,而是盼着冬至后昼变长夜变短的来临,盼着黑与冷快快过去,温暖的春天快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