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婆深深的思念,让我了解了寒衣节的意义,并牢记这一天。
今天是婆离开的第三个寒衣节,阴冷的天似乎要吞噬一切的暖意。婆的“新家”临着一条水利干渠,在一片荒芜之中,一条被踩出的杂草路是唯一进出的路径。那里住着从我记事起村上所有已逝的人,不知多少年里添了多少这样的孤坟,也不知何时,婆有了新的邻居,名谁、长什么样,是男是女,能否和婆友好相处,一概不知。
孤坟凄凄,野草立立, 我的行囊里装满了对婆的思念,带着新买的“四季衣”和“被褥”,与婆隔世相望。北风肆意的胡乱刮着,带走了坟堆上那株狗尾巴草的最后一片叶子,蜡烛的火苗前后左右地晃动着,二爸在坟前栽下的柏树摇摆着瘦弱的身躯,那是婆坟前唯一的干而泛着黄的绿色。不知是堆堆黄土,还是坟头孤伶摇摆的野草,或是一次次复活的追忆,像把把锋利的剑,刺向我的眼睛,剖开我的泪腺,于是,所有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相思的泪水,肆意的流淌,所有的回忆跃上心头,化作坟前一缕青烟,寄去我的哀思。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不思量,自难忘。老家后门靠墙处有个木头桩子,春天的午后,婆经常坐在那里晒太阳,灰白的短发整理的一丝不乱,整齐地别在耳朵背后,身上那件红褐色的毛衣是妈妈织的,婆说很合身,颜色也好看,她穿了很多年也不舍得换新的。婆在那里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很多时候,她朝着太阳的方向,眯着眼、微抬头,像一尊雕像一样陷入沉思,每每看到,我也会被拉进婆的沉思之中。有时,坐着坐着,婆便靠着墙像孩子一样睡着了,阳光温和地洒在她身上,岁月篆刻在她脸上的沟壑也被照的愈加清晰。
儿时,现在的后门是正门,赶集的、下地的都会经过,婆坐在那里和熟悉的、不熟悉的打着招呼,有人累了就坐下来和婆闲聊几句,这无疑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于是王长李短的琐言碎语着实会让婆回味一段时间。随着村庄的变迁,正门、正街都调整了方向,后门的道路基本废弃,平日里很少有人途经,所以,那里几乎是婆一个人的世界,她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地打扫,还在柴堆旁种了南瓜和丝瓜,瓜蔓蔓过柴堆,爬向老屋,在高高的老墙上开出一朵朵金黄的花,像极了婆的名字。夏天的傍晚,婆坐在那里纳凉,从夕阳西下坐到满天繁星,直到进入深秋。
作为见证,看见了这个木头桩子,我就想起了婆。
婆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金花,她没念过一天书,不识一个字,我想,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多美。待字闺中便整日操持娘家生计,因嫁给比自己大12岁的爷爷而给娘家得了一些口粮,三十多岁守寡,携两个幼子艰难度日,用一个女人柔弱的肩膀庇护着风雨飘摇的家度过了饥荒、文革、土地包产直至丰衣足食。物资的匮乏、生活的艰难是那一代人的苦楚,然,大半生的孤寂、一生的坚守、恒久的隐忍是婆一个人的灾难。我至今在想,是什么样的信念能让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独自维护着生活的宁静,小心翼翼的隐忍着世俗着冷眼,不遗余力的承担着繁重的农活,育儿持家、点灯纺线、夜里浇地、白日争工份,且从无一句怨言---,当夜晚来临,孩子们熟睡,她身上的累、心里的苦是否只能合着泪一起吞下。
当我在做了母亲之后,在同样的年纪,我似乎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浓浓的、深厚的、伟大的母爱。以爱的名义,婆忍受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心酸,也是因为爱、因为婆的影响,塑造了我性格中隐忍、刚毅的一面,让我在面对人生分分离离、悲苦欢乐时,多了一份从容与淡定、感恩与包容。
婆80年的生命长河中,多半的时间都是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度过的,或喜或怒、或哭或笑,皆不得而知。她总是以这种孤单、寂静的姿态存在于我的记忆中,直至今日。
十月一(阴历),穿棉袄,吃豆羹,御寒冷,从这一天开始,将一日冷过一日,想着婆在那极阴极寒之地一定更加的冷,我买了摊位上所有的可以在冥间通用的东西,希望我的婆能过上一个暖冬。
夜来幽梦老屋中,月斑驳,窗前影,婆独坐,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