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西新城的海绵城市工程正在如火如荼施工中,这项工程就是要在提升城市排水系统时优先考虑把有限的雨水留下来,优先考虑更多利用自然力量排水,实现自然存积、自然渗透和自然净化,被形象地称为“海绵城市”工程。我由此想到了儿时家乡的涝池,这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涝池多处在村子的中央地带,经过简单的人工修挖整治来实现雨涝积水的储存。关中平原上几乎每个村庄都曾有过一个涝池,面积约一两亩,大体呈圆形,中间最深处五六米。涝池边喜水的树木往往长得高大茂盛,秀色可餐。
夏季雨多,涝池水位升高,也是人们用水的高峰期。打挑一担水,洗个汗衫,饮个牛羊,或是浇个庄稼,很是方便,省得转动辘轳去搅井水。炎炎的夏日,涝池驱走了村庄的燥热,带来阵阵清凉。在较为干旱的关中平原,涝池是村庄不可或缺的湿地,更是一道靓丽的景观。茂盛的垂柳环抱着一个池塘,池中浮萍朵朵,早上鸭子游过,傍晚蛙声一片。村子中央的涝池就像城市中心的广场,这里总是聚集着闲言碎语和欢声笑语。老爷爷坐在涝池边的大石头上,叼着烟袋拿着笊篱在打捞水上的绿萍,老爷爷说这浮萍是喂牛喂猪的上等饲料,不但营养好,还能防瘟疫呢。到了冬天,积水骤减或者干涸,年底农闲的村民就来采挖池底的淤泥,为来年储积雨水做好准备,而这采挖的淤泥又是上等的有机土肥。就像“房子半边盖”一样,涝池是关中平原劳动人民因地制宜创造性的智慧结晶。涝池,像“村庄之肺”,又像“村庄之肾”。
涝池留给我们太多的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记忆,作为一个具体物象,它改变和影响着人们的生活,人们依赖并呵护着她。它也是有生命的,我们总是把太多太多相关的事物与其联想在一起。比如,儿时的潜意识里,涝池被我默认为一个标准化的参照物,我会认为湖泊就是一个足够大的涝池,海洋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涝池,以至于海龟、轮船、美人鱼等所有相关的故事都会被我不自觉地拖进那个活生生的“涝池”,自我的认知给故事植入了新的内涵和外延,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每个村庄的每个像涝池一样的物象都会给人们留下有限的记忆和无限的想象,这可能也是人们热爱自己故乡的主要原因。
随着乡村经济和农业结构的发展变化,当碌碡、镰枷、牛拽石等等的物象逐渐被淘汰或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涝池也必将被冷落。她格格不入地坐落在村庄,就像牛槽被丢弃在后院一样,显得一无是处。男人不再挑水、养牲口,就像女人不再酿醋、拉鞋底一样。涝池人畜用水的功能逐步消失,涝池数量锐减直至消失。有的地方,涝池被农村生活垃圾所填埋,有的涝池成为直排生活污水的臭水坑。尚存的涝池的遗迹,成了村庄的“伤”和“疤”。
城市需要“海绵城市”和“雨水花园”,农村也依然需要涝池,需要一个功能侧重有所变化的新涝池。涝池需要被改造,使其适合新的形势和需要。
三伏的傍晚,知了叫个不停,我们泡杯茶,坐在涝池边的柳树下,摇着扇子、带着孩子或刷着微信,这样的涝池,定是幸福的涝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