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真甜”
凤翔县西街中学高二1班 张黛妮 17岁
夜幕还未完全退去时,山中有了隐约的鸡鸣,像黑暗将逝的残喘,又像黎明即至的圣歌。半山腰坐落着一处土坯房,屋里散发着孤独又昏暗的光。
陶小二一家就住在这儿。早起的陶小二用昨晚在牙口里省下的一点水洗完脸,就看到母亲在锅里添入不太清澈的水。连灶的房间里雾气腾腾,陶小二黑溜溜的一双眼巴望着腾空的水汽,带着温度的蒸汽冲得他喉咙有些哽咽——刚刚添满锅底的水,是他24小时内唯一的液体支援。
他是村小六年级的学生,母亲心疼他长身体,额外给他半瓶水带去学校。陶小二拿起水瓢小心翼翼地往瓶中灌水,锅中翻滚过的水有些浑浊,透过瓶身他甚至看不清对面的物象。但这是他最为奢侈的享受,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他这样拥有小半瓶水,这,就是北大荒。
陶小二所在的地方是西北部的一个小村落,年降水不足300mm的地方一年蒸发量却在1000mm以上,疏松 的黄土吮吸着降下的雨水,天空却忘了反馈给大地一些甘露,于是尘土飞扬,于是水源稀少。掘地三尺是干土,再掘三尺依然是干土,黄土随风飘扬的洒脱劲儿如同十八岁的小姑娘,却苍老了每个生活在这里需要水的人。雨是这里的人们最殷切的盼望,倘若有一年天公不作美,那田地里生长着的唯一的希望便会化为乌有。水,是生命的源泉,支撑着每个人活下去。
离村落十几里的山沟有一处水源,土黄的泥潭渗出的水是村民生活用水。不清澈的水源,养活着这里的几百户人家。
有一天村里来了群开汽车的城里人,说是要检测水质,仪器在水塘里“突突突”地抽水,陶小二一脸肉疼的表情像是在抽他的血。不一会儿穿白大褂的检测员晃着手里的水瓶说:“这水含氟高了,不能饮用。”话音刚落,二婶一把抓过水瓶,利索地把水倒入她的瓢中:“哟,你今天一句话说是这水怎么地了就不让用,那你倒是给我们来点好水啊。”二婶泼辣的言辞说的那群城里人一愣一愣,望着二婶扭着头远去的背影一句话也没说,对啊,倒是来些好水啊。看热闹的人们觉得无聊便散去,陶小二看着剩下的浊水,明白这不是二婶的刻薄,而是全村的无奈。谁愿意看着十几岁的孩子因喝了高氟水而周身发疼,谁愿意年纪轻轻就失去劳动力,谁又愿意让氟骨病拖倒一个又一个身躯。
陶小二带着水瓶晃晃悠悠去学校,坚硬的黄土磕得他脚生疼。陶小二喜欢雨天,那样土就会很软,他也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一次澡。但他已记不清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当时他拿出家中所有的碗盆接水,雨水沉淀后澄澈的样子,比泥潭渗出来的水干净一百倍。
学校是村里最高级的建筑,砖瓦结构。全校就一个老师,身兼校长和主任数职。其实原来也有过老师,由于身体长时间缺水,嘴唇干裂得直流血,连话都说不出更别说讲课,坚持了一个星期就走了。不就是少喝一点水吗,陶小二心里鄙夷,村里有谁不是这样。
下午两点正是太阳火辣的时候,据说要开什么大会,村里人陆陆续续来到学校操场——这个广阔的地界经常会变身为简易礼堂开会用。艳阳天里的空气干燥得吸收每个人身上的水。陶小二喉咙干得像火烧一样,他打开水瓶,却只是浅浅的润润唇。乌压压的一群人堆在操场踏起轻浮的黄土,空气浑浊的如同泥潭的水。
一行汽车驶入校大门,那群人忙上忙下搬着设备,汗唰唰的砸着黄土。突然陶小二的瞳孔放大了——他看见那群人酣畅淋漓的喝着水,纯净水!那是他梦里才敢奢求的场景啊!他愣了,不仅喉咙烧着火,他的心里也烧着火。同桌王永源捅捅他,他的目光仍停在那群人的手中,直到他感到手中多了一丝冰凉,他低头一看,是水!他有些不敢置信,手抖动的频率彰显着这个少年的激动。他神使鬼差般试图打来瓶盖,却拧了几次才成功。他把瓶口缓缓放在嘴边,甜!水滑入他的身体,一路冰凉沁得陶小二打了个颤,他猛地盖住瓶盖,迅速把水藏在衣襟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再也没听清那些人说什么,只看到他们拿着从泥塘打出的水呜哩哇啦说了很多,又拉着患氟骨病的老人眼泪直流。再后来人群沸腾了,他也听清了:“我们会投资为每户建蓄水池。”
一个只需1000元的蓄水池所收集的雨水经沉淀后可供一户人家一年用水,但就是这1000元却是这里的人难以承受的巨大开支。那群人说这是为缺水地区送水的爱心组织,这句话就像很久以前下的那场雨,浇灌着每个人即将干涸的心。
陶小二在人群中默默打开水瓶,他终于敢像梦里一般酣畅淋漓地喝着水,他感觉只有四个字在周身流淌:“这水,真甜!”他突然想起往昔走十几里路去泥潭打水的情景,又想起夜里被氟骨病折磨的家人,他想起二婶尖利着嗓子说为什么不能送来好水,他觉得他还是在梦里,这么幸福。他觉得眼睛酸得难受,抹了把眼,掌间的泪哗哗地流。
指导老师:严明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