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于水下的浪漫
中国疆域广大，造就了广阔的水域，多样的水形态也在传统文学作品孕育了多种意象，水既是闺怨诗中“落花流水”的怨情，也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般多舛的命运，既是“更上高楼望江水”的乡愁，也是“潮平两岸阔”的坦然心境。之前的几期，从历史民俗、政策法律的角度深入阐述了地下水的前世今生，今天，从文学的角度带大家领略地下水的浪漫。
一口井，能让人想到什么？
遗落的乡愁，离散在外的游子，还是井栏上悬挂的一轮明月？我们可以联想到“井桐摇落故园秋”里的家国故园，联想到“清秋幕府井梧寒”里的飘零诗人。但在这些堆砌意象里，它只是秋天的配角，要说属于地下水自己的浪漫，还应该说说地下水的士人风骨。唐白居易《赠元稹》中写到，“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唐孟郊诗中有云，“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杜甫也写过“古井岂能重荡波，不甘寂寞又如何？”如果说溪流是灵动秀丽的少女，那井水则是沉稳坚毅的男子，在那个不以烈女为标榜的大唐盛世，诗人们以烈女自托，以古井自比，抒发志洁行廉，孤高耿介的士人气节。无独有偶，明人王士性曾直言“关中土厚水深，故其人禀者博大劲直而无委屈之态”,也是将水之深与人耿直性格联系在了一起。究其精神内核，源自于《道德经》，将“道”比作水，“道又如水，水曰润下”，这正和地下水的特质不谋而合。“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所恶也，故几于道”，地下水正是默默滋养着生长于其上的动物植物，却从不显示自己的功绩，潜水流深，甘处下流，正彰显了士人风骨。
一股泉，能让人想到什么？
泉，是地下水的天然露头，是山水诗中独特的精灵，有了泉，就有了活泼自然的源头，有了绰约灵动的身影。泉的浪漫，可以追溯到更遥远的先秦，在《诗经 国风》中记载有“冽比下泉，浸比苞稂”以将地下涌出泉水的清寒冷冽比喻周王室的内乱与衰微，而作者在这种凄凉寒冷的氛围下，不由自主的怀念曾经繁华的周国都城。而在《邶风 泉水》中有“毖彼泉水，亦流于淇”，虽然不能从字面确认此泉水为地下涌出，但这两者都有以泉为兴，追溯于前的意味在里面。在后世中，无论是杜甫的“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还是杨万里“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泉眼无声惜细流”“生酒不离泉石味”，乱世的佳人、平静的池塘、甘冽的美酒，或有隐喻，或自然质朴，都彰显了泉水与追溯之间微妙的联系。或许在古代学子的认知里，“黄河之水天上来”虽不失豪迈,但地下涌出的泉水才更像少时离家的自己,虽已隔万里,但还是被故乡的明月、偏好的口味、宗族的责任所牵绊。
中国人的浪漫是隐晦而内敛的，从先秦到唐宋，相隔千年，千年以来，多少文人以水喻性，多少学子以泉自比，写在笔下的，或是冷冽、沉静的深井，或是灵动活泼的涌泉，但藏在内心的，却是对家国热烈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