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淳化，入户调查，刘璇坐床边，听周淑艳回忆。

      “1993年10月28日，大概是下午3点左右，天阴沉着呢，娃他爹要去老沟里拉水。天气预报说，明后几天有大雪呢。要是下大雪，拉水的路就不通了，家人就没水喝了。他开着手扶拖拉机出去，却再也没回来！”

       塬上缺水，到沟里拉水、挑水、驮水是经常的事；摔跟斗、撂挑子也是经常的事。但是，这样的意外却是意外。

      “那年我27岁，有3个娃呢，小的3岁。娃他爷、娃他奶让我再往前走一步。他们又担心自家的孩子去别人家受欺负，就说把两个大娃留下来他们养活；因为小的离不开娘呢，让我带走。”

      “我到新家，就叫娃他爹承诺，可挑水、可驮水，但绝不能开车拉水。娃他爹听话着呢！”

      刘璇的眼圈红了，眼睛湿了，眼泪落下。她把队友叫到一起，反复叮咛：“没有水，啥也不成。我们共产党人，有能力解决淳化的缺水问题，为旱塬的老乡脱贫致富奔小康提供支撑！”

      和无数黄河支流一样，冶峪河是一条普通的小河。她穿淳化县城而过，汩汩、淙淙、潺潺，欢快地讲述着刘璇和战友在此扶贫的故事。

1

      2018年夏天，被誉为“悬在空中花篮”的陕西省淳化县，正像万绿丛中所书“淳如诗、美如化”的景色。刘璇到这里挂职副县长，主要按照省水利厅党组的脱贫攻坚思路，开展驻村联户帮扶工作，重点是“补齐水利基础设施短板，抓好长效产业发展”。

      来到淳化，县政府分工，她负责省水利厅对淳驻村联户扶贫工作，分管省东庄水利枢纽库区移民工作、淳化县屯庄水库项目建设工作，协助分管县水利局，包抓方里镇，联系省水务集团淳化县水务有限公司。

      会后，吃个便饭。队友各在一村，难得一聚。围在一桌，刘璇要求，刚才谈工作，现在说生活，聊聊驻村帮扶中的故事。她说，大家要在做好扶贫工作的同时，不能忽视自身的安全和健康、亲情和爱情。

      耿乃立，五旬多，长型脸，戴眼镜，目光炯炯。他是省水利厅机关的驻村工作队队长，帮扶城关街道办丁户塬村。他年龄最大，坐在上位，讲山西普通话，声高、劲足，率先发言。

      2018年，他来到丁户塬村。那时，他看到村民人畜同饮一泓水，作为水利人，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他告诫自己，一定完成规定动作，再创新扶贫模式，让群众过上小康日子。

      他说的创新，主要是帮助村里建一座小型太阳能抽水泵站，把沟里的水抽上来。

      村里少见太阳能抽水这玩意，的确是扶贫工作队的“创新”。

      “说说生活中的故事。”刘璇强调说。

      去年春节前，丁户塬驻村第一书记季万才带着几个贫困户，去西安向省水利厅职工销售贫困户的农副产品，在返回的途中已是风雪夜晚。山路崎岖，路面冰冻湿滑，他们小心翼翼，车子走走停停、不时打滑。不料，车子滑到路边的排水沟里，电话求援其他驻村队员。工作队长耿乃力带领两名队员迅速赶到现场，他们折腾了好长时间，才把车子从沟里拖上来。凄冷的夜晚，他们既冷又饿还后怕，第二天凌晨才赶回村……

      侯兆云，个子不高，文质彬彬，讲故事有点腼腆。他是吉林大学的博士，作为陕西省的“选调生“，从黑土地来到黄土高原。逢节假日，队友们像小鸟一样飞走了，剩下他一个在林子里蹦来蹦去。他想出扶贫新招，买来一些书籍，把村里的孩子集在一起，给他们补课。

      他说，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刻……

      王李泾，90后，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却在村里一驻就是几个月。他跟爷爷奶奶长大，爷爷奶奶盼着看孙子媳妇，一次又一次地催婚，王李泾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2019年年初订婚，9月结婚，之后又匆忙赶到扶贫一线……

      赵小文、王建建、宋小虎等，纷纷讲述自己的扶贫经历和感想。说着说着，大家还是把生活的话题落到扶贫存在得问题上：

      丁户塬村700亩特色苹果园，现在只有一个“涝池”，不能满足灌溉用水的需要，迫切需要解决缺水问题。

      李家村贫困户庞绪顺养猪积极性非常高，需要在投入上给予支持；同村的贫困户陈战斗，养猪正遭遇猪瘟，需要帮扶救助。

      丁户塬村还有3个养殖小区是“烂尾”工程。

      铁王现代农业示范园的排水蓄水存在问题……

      “问题还真多！没关系，我们一个个解决！”刘璇快言快语。

      队友离开饭桌，要回各自的帮扶村，又担心地回头看看，看刘副县长“解决问题的办法”跟上来了没有。

2

      村里来了省里的女干部，村民围上来。刘阿娟姑娘眼尖，先是看见一双鞋子一尘不染、明光锃亮，前后探出车门，之后听到高跟踏在水泥路面上“咔咔”的声音。她抬头，看见是一位中年女子，中等偏上个头，戴一副近视眼镜，正往她的苹果园里张望。

      另一位副县长介绍：“这是省里派到咱县扶贫的刘副县长。”

      “刘副县长”就是刘璇。

      刘阿娟后来说，她以为省城来的干部，一尘不染的鞋子肯定不敢“接地气”，在路边做做“指示”就打道回府了。没想到，刘璇大步跨到“涝池”的边沿，询问池子的蓄水量。之后，又一脚踏进苹果园，一直走到正在浇水的移动拉水车旁，详细询问了拉水浇树的情况。等刘璇出来的时候，明光锃亮的鞋子被黄泥糊的严严实实。

      刘阿娟暗暗地说，是条“汉子”。

      她上前自我介绍：“刘县长，我是刘阿娟。”

      刘璇看了刘阿娟一眼，惊喜地说：“啊，你就是阿娟！”刘璇指了一下另一位副县长和驻村工作队队员说，“你的事情他们都给我讲过了”。她为刘阿娟返乡创业、种植特色苹果和新的营销理念点赞，尤其为她带领村民脱贫致富叫好。

      刘璇对刘阿娟说：“你这里的困难是苹果园供水不足，我们这次就是专门来解决你这个问题的，可以考虑在原边沟里建一个抽水站把沟里水抽上来，然后再建一个蓄水池。资金吗，我来协调！”

      刘阿娟没有想到，她的梦想有人懂，她的难处有人帮。

      她把刘璇树为心中的偶像。但是，刘璇能不能帮助刘阿娟解决实际问题，当时还是个悬念……

      来到李家村，70多岁的庞绪顺一头白发、满脸笑容迎出来。庞绪顺家的建筑成一字排列。后边是他住了几十年的窑洞，里边放些以前拉水的老车及其他杂物。中间是扶贫搬迁后政府给他新盖的房子，门额上写着“天道酬勤”四个大字，屋里显眼位置是县里颁发的“养猪模范户”牌匾。前边是猪舍。

      刘璇看过老宅、新宅，转身走到猪舍门口，一股猪粪的味道扑鼻而来。她走进去。公猪独居，壳郎满圈，小崽成排吸允母亲的乳汁。槽子上装有自动饮水设备。

      她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队友，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里的困难主要是饲料告急，我们正在抓紧解决！“队友说。

      “老乡比咱着急，说办就快办！”刘璇叮嘱。

      办事哪有那么容易！人们都为刘璇捏了一把汗。

3

      紧接着开会，她说：“各扶贫队分别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县水利局迅速拿出方案，在丁户塬村700亩苹果产业园建抽水站，增建一个蓄水池，满足灌溉用水；盘活养殖小区‘烂尾’工程，不能让鸡占着窝不下蛋；切实解决铁王现代农业示范园的排水蓄水存在的问题……我喜欢做事雷厉风行，说到办到。关于资金问题，我来协调解决！”

      正是“资金问题”，让人担心。

      淳化县曾是国定贫困县，年财政收入少之又少，依靠县财政投入基本不可能。刘璇回到省水利厅，把报告呈到领导面前，领导批示“大力支持”。他又“赖”在规划计划处、水保处、农村水利水电处，非要“板上钉钉”方可。

      一趟、两趟、三四趟，刘璇往返在西安和淳化之间。

      终于，资金陆续到位，工程由县水利局组织实施。刘阿娟的苹果园建成一座小型抽水站、一个1000立方米的蓄水池、一个1000立方米的集雨兼蓄水池和一套水肥一体化滴灌加压系统，彻底解决了产业园灌溉难问题；曾经的“烂尾”养殖小区，牛羊满圈、一派茁壮；铁王现代农业示范园大棚一侧，建起了自动溢流的集雨池，既可以收集大棚上及上游塬面的雨水，避免洪水冲蚀坡下田地，又能送去大旱甘霖。

      扶贫工作队为庞绪顺送来几十吨的猪饲料，解了燃眉之急。

      一场猪瘟，陈战斗家净了圈舍，两口子愁眉不展。扶贫工作队

      天天来做工作，鼓励他们从头再来。虽然是“养殖有风险，村民需谨慎”，但是“失败是成功之母”，总结经验，继续前行。扶贫工作队还买来几十头猪崽，鼓励陈战斗夫妇继续“战斗”。

      “只有站起来，才可能大步走在小康的路上！”这话，刘璇是对扶贫工作队说的，也是对淳化县的乡亲说的。

      ……

      2018年，淳化县摘掉了国定贫困县的“帽子”，走上了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大道上。刘璇挂职两年期满，组织上没有调她“回府”。她分管的东庄水库、屯庄水库建成后，将很好地解决旱塬缺水的问题。前不久，淳化县开展冶峪河综合治理提升工程，县委主要领导又给她派了新的活儿。

      生活在这里的周淑艳嫁到的新家，灶台有“龙头”，洗澡间有“淋头”；庞绪顺、陈战斗实现脱贫致富，后代闯进大学的门；刘阿娟忙着“我在淳化有棵苹果树”的品牌营销活动……

      旱塬，一道道沟、一道道梁，都带着憨憨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