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内的景致
农历立冬了，但陕南汉中腹地，与八百里秦川入骨三分的清冷和肃杀不同，依然温婉舒适。我工作的石门水库管理局机关，在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汉中市，城区西边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管理局老机关原在距离主城区15公里的河东店小镇，2012年才移驻汉中。新机关不大，前办公楼后家属楼的格局，连家属楼算在一起也就二十余亩。四面楼房围抱的大院里，因为多雕塑、遍植树木，所以略显拥挤，但举目四望，常常有些别样的景致，因热爱而暖心，因熟悉而生出感动。
大院的西面，有一堵一百来米的围墙，红砖砌就白瓷贴面的围墙基础，加上铁栅栏足有三米高。虽然出了气势，有了恢弘，但因是裸墙生铁，了无生机，只有单一的安保功能。后来，工人靠墙脚盘下矮池子，填土落下了种子，不经意间便有了一墙藤蔓，春萌发翠芽、夏可见嫩绿，绿油油的长墙，五六月份便开满红的粉的白的蔷薇花，生出了无限生机。蔷薇花的生命力极旺盛，枝叶努力向天空、向围墙四周延伸，枝条上的花朵虽小但是密集，一枝多花，聚集开放，而且花期长达四个月之久，艳丽芳香。围墙外是小吃一条街，来这里吃饭的男男女女都要到蔷薇花下“打卡”。我饭后也喜欢在披挂绿植散发清香的一架“花墙”下行走，能体悟到绿色生命吐故纳新生长着的气息，催动着脚步，人也轻快了许多。
秋天是落叶的故乡。一墙的藤蔓由绿色而黄色蔚为壮观，一如向夏天依依不舍的沉重告别。四季能轮回，铁律难逾越。秋风扫落叶，也渐渐显露出了墙体上四散开去的藤蔓筋骨，还有坠在其身的红彤彤的果实。其果大小如指头蛋儿，密密匝匝，隐身藤蔓中并不张扬，虽经秋冬凄雨冷风、日晒夜露的摧残，但它们形色如初，顽强地留着秋天的尾巴，展示着秋实的壮美。
机关院子里种着二十多棵大大小小的树木，长青的有10株桂花树，4株香樟，树干都只有碗口般粗细，树冠伸开，高不过十米。“八月桂花香”，没错，八月只属于桂花。一阵爽飒的风儿吹过，我感受到了一阵浓郁的香气。“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那绿叶丛中，有8株桂树开着黄色的小花，那是金桂；还有两株开着白色的小花，那是银桂。桂花树是汉中的“市树”，城区街道、机关随处可见，深受市民的喜爱。在古人心中，桂花可是和玉一般珍贵的东西啊。当年苏秦来到楚国的时候，就这样劝谏楚王:“楚国之食贵于玉，薪贵于桂，谒者难得见如鬼，王难得见如天帝。今令臣食玉炊桂，因鬼见帝……”——不管人们如何看待她，桂树们一如既往遵循着自然规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厌其烦地开花、结果，将自己站成院子里的天荒地老。
春夏见绿，秋冬赏骨。赏骨的还有4株樱花、两棵银杏、3棵玉兰。寒侵残枝枯欲死，风逼叶离树瘦身。一到冬天，它们就脱下“衣裳”，袒胸露背晒太阳。冷枝瑟瑟披雪霜，百卉凋零碧色藏。这样的干净，与周边树木的浓绿重彩形成强烈反差，害得我时常抚树质疑：“是不是枯死了？”再扳个小枝桠下来，查看是否有水分。它们是早年间从大山深处移植而来，带着山野风霜的秉性，为了能在大院安家，工人把它种在了屏风石后院子正中阳光充足的地方，精心伺候，树干上常年吊着专用营养液，夏天还要坚持淋水保湿润。几度寒暑易节，它们服了这里的水土，认了大院这个新家，开始了蓬蓬勃勃的生长。如今的银杏已是三足鼎立、葳蕤繁茂，尤其是秋季树叶由绿而黄的缓慢渐进过程，黄到透彻、黄得密实、黄到霸气、黄得暖心。
银杏母体对叶片的呵护程度，远甚于秋黄的其他树种，直到小雪这天，两棵银杏才齐刷刷地落尽残叶，以致一地金黄，脚步踏在黄灿灿的杏叶上，听到的沙沙声，一如天籁之音。落尽叶片的银杏树，向人们敞开了胸襟，那是一种在主干上恣意汪洋四散开去，而又大气磅礴的筋骨，也因此构筑了石门机关大院里少有的一道林木景观。
鸟择高枝而栖。轻巧的麻雀和黑白相间的肥硕喜鹊是林子的主人，斑鸠也来这里安营扎寨。它们憨态可掬在林间自由鸣唱、衔枝筑巢、繁衍生息而自得其乐。鸟儿们的自由自在，给大院带来了生命与活力。大地回阳雀能知。行走在桂树叶间、银杏枝头，雀鸟跳枝的频率、呢喃细语的热度，都在告诉人们，春天的脚步不远了。
一岁一枯荣，冬是春的母体。群山隐隐雨雾中，汉江鳞鳞泛波纹。待到来年，首先报春者当然是迎春花。刚刚开春，大院东北角的几丛迎春花，从树枝爬到树梢，不留一点儿空隙，满条绿叶满树黄花。似乎有谁把历朝历代吟咏春天的诗词歌赋剪碎，撒成一墙的宫粉胭脂，绿萼玉蝶。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枝独先天下春，我喜欢迎春花胜过梅花。与梅花相比，迎春花多了热闹、少了孤傲，开得热烈、黄得纯净。让人感觉春天在这里，竟是这样的饱满和烂漫，迎春花把积蓄了整冬的热情都释放出来了。或许正因为这样，人们更喜欢以青枝冷梅比君子，以暗香迎春喻丽人。绿是春的底色，红是春的昭告。随着迎春花绽放前行的脚步，纤弱的玉兰树也已现苞，假以时日便可一树繁花，或红或紫，在春风中摇曳，蔚为大观，那时的院里更是姹紫嫣红好个春，满是绚烂冲天去。
如果你第一次来，石门局大院里的石质雕塑一定让你惊异：这么大，这么多！进得大门，正对的是一方两人高、长有30米的屏风石，正中镌刻着陕西省人大常委会某副主任手书的“实干成世业”五个大字，应该是他对管理局某位领导的褒奖，皆为溢美之言，多有勉励之意。屏风石后面，虹彩大理石雕刻成的“拓荒牛”，以及左面“愚公移山”组雕，我猜想是建设者的自喻，也是对后来人的期望。院子虽里修建有供人休憩的石亭、石廊，因为高楼环立、石凳沁凉，夏天没有清风拂面，冬天也无暖阳在背，所以并没有人愿意坐在亭中廊下，石亭、石廊倍显寥落。树木间还布置着五、六座石雕，起名团结就是力量、幸福一家人、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母子情，还有一尊邓小平半身石像，虽然都是正能量，但内涵太过浅显直白，也让偌大的院子顿显逼仄。
这些树木和景色几乎都是我笔下的风景，更是我心境的中转站。繁忙工作之余，我喜欢到院子里走走，放怀于天地外，得气在山水间，看这些树木抽芽长叶甚至开花，感受季节的巧手，蘸着露水雨水，渗入阳光月影，精心磨好颜料，忙着给树叶调色！这片那片，反正没个规律，谁愿意谁先来。率性下来，呈现出来的画作就是一树的斑斓多彩，有全绿的，渐红的，半红的，红透的，热热闹闹。总疑心叶子们在举行舞会，要不为何争相妖娆？莫学杨柳半年绿，要学松柏四季青！生活在大院如斯景致里，因了人与景观的和谐，常常有一种暖流，一些心动，这便有了文化的韵味，让人流连与怀想。
船的力量在帆上，人的力量在心上。前些时，管理局对大院实施了改造，在西北角建设了电动车棚，安设了充电插座，方便干部职工；对地下车库进行改造，拓展面积、硬化地面、新铺地胶、增加照明和警示牌，大大缓解了院内车辆停放的难题。树木因季节枯荣，人员因事业进退。按照石门水库管理局“十四五”发展规划，“一库两区三渠四体系七个重点工程”陆续铺开，石门人身上的担子更重、任务更沉。正如院内屏风石上“实干成世业”的提示，全局干部职工将以抓铁有痕的韧劲、踏石留印的干劲，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以事业留人，以感情留人，以待遇留人，推动石门事业破浪前行。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今人胜古人。我想从这里出去的人们会心生念想，进来的新人也会爱上大院的景致。水利文化潜移默化影响着石门人的劲头和责任，水利新征程中挂帆远航的新人新故事永远不会落幕。
